欧罗巴酒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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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鲁塞尔的雨总是来得突然。


尼古拉收起露天咖啡座的遮阳伞时，第一滴雨正好砸在《欧盟农业补贴改革草案》的标题上。白癜风最好的医院墨水晕染开来，把"农业"二字泡成了模糊的蓝斑。他叹了口气，把文件塞进公文包，快步走向街角那家叫"欧罗巴"的老酒馆。

酒馆门上的铜铃响了，混杂着七八种语言的谈话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。吧台后面，老板雅克正在擦拭一只德国啤酒杯，法国口音浓重的英语飘过来："老位置？"

尼古拉点点头。他的"老位置"是角落里那张瘸腿的橡木桌，桌面被几代酒客刻满了涂鸦：希腊人画的小船，意大利人留的足球标志，还有前任英国代表临走时刻的"Farewell"——字母"e"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，像是犹豫着要不要真的离开。

"今天喝什么？"雅克拿出六个不同形状的酒杯，"新到了比利时修道院啤酒。"

"还是捷克皮尔森吧。"尼古拉松了松领带。他其实更喜欢立陶宛的蜂蜜酒，但在谈判桌上代表捷克，就得喝捷克啤酒，这是布鲁塞尔不成文的规矩。

酒刚上桌，手机就震了起来。是华沙办事处的新秘书，邮件标题全是大写字母："URGENT: HUNGARIAN AMENDMENT ON RULE OF LAW"。尼古拉把手机反扣在桌上，泡沫顺着杯壁滑落，在木质桌面上积成一小摊液体欧盟。

酒馆渐渐热闹起来。德国农业部的金发女士在窗边用iPad展示图表，对面西班牙代表的手势越来越大；北欧三人组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喝着烈酒；意大利人不知说了什么笑话，引得法国人笑到呛酒。只有英国人的座位空着——自打脱欧后，那张椅子就被雅克改造成了挂衣架。

"听说要削减共同农业政策预算？"雅克给尼古拉续杯时低声问。

尼古拉转动着酒杯："东欧国家要求增加凝聚力基金。"

"啊，团结。"雅克擦了擦并不脏的杯壁，"我爷爷那会儿，欧洲团结意味着一起挨炸弹。"

第二杯喝到一半，匈牙利代表马蒂亚斯闯了进来，带进一阵雨雾。他径直走向尼古拉，斯拉夫口音压得很低："我们需要你支持否决权修正案。"

尼古拉注视着啤酒里的气泡。上周是法国人找他谈数字税，昨天是荷兰人游说碳排放交易。在这座城市，每杯酒都有价码，每句话都是外交辞令。

"我需要和布拉格确认。"他最终说道。

马蒂亚斯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推过来，上面是手写的条款。尼古拉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墨水，像是刚从某个深夜会议室逃出来的。吧台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——希腊人终于讲完了那个关于德国财政部长和章鱼的笑话。

雨停了。尼古拉走出酒馆时，布鲁塞尔的月亮悬在欧盟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，像一枚被啃了一半的欧元硬币。公文包里的文件更沉了：匈牙利人的纸条，芬兰人的备忘录，还有他自己没写完的妥协方案草案。

拐角处的欧洲议会大厦灯火通明。尼古拉想起雅克昨晚说的话："你们白天拆墙，晚上砌墙，第二天又假装墙不存在。"

手机又震了。这次是女儿发来的照片：她站在查理大桥上，举着冰淇淋比V字手势。尼古拉把匈牙利人的纸条折成纸飞机，瞄准路边的垃圾桶。纸飞机在布鲁塞尔的夜风中盘旋了一会儿，最终落在了"禁止停车"的标牌下。醋族